社論:校園霸凌源於社會霸凌
2010-12-22
台灣立報
近來,校園霸凌事件層出不窮,似有越演越烈的趨勢。校園霸凌,語出「School Bully」一詞,其形式包括:肢體的霸凌,如踢打弱勢同儕、搶奪財物等;言語的霸凌,如取綽號、用言語刺傷、嘲笑弱勢同儕、恐嚇威脅等;關係的霸凌,如排擠弱勢同儕、散播不實謠言中傷某人等;性霸凌,如以身體、性別、性取向、性徵作取笑或評論的行為,或以性的方式施以身體上的侵犯。
台灣兒福聯盟基金會曾針對國小中高年級學童進行問卷調查,發現校園霸凌現象普遍存在。有66.9%學童知情,63.4%有被欺負的親身經驗,僅36.6%從未有被欺負的經驗;近1成學童(9.5%)經常被欺負,他們雖不是多數,但卻可能是被長期鎖定霸凌的弱勢兒童。高達5成以上的校園霸凌事件為言語霸凌,包括嘲笑、威脅、取綽號、罵人等,被嘲笑的原因則包括「功課不好」、「長相難看」等;肢體霸凌亦超過3成6,情形多為「被打」。關係的霸凌近2成7,多是被排擠,理由包括「身上有臭味」、「男生排擠女生」等,顯見小學校園同儕間的弱肉強食。大部分的孩子在面對霸凌時知道要求助於成人(74.5%),然而,面對霸凌事件有1成5以上的孩子選擇假裝沒看到或充耳不聞的態度,會主動提出協助或主動對受凌同儕提供安慰的學童僅7.2%,顯見見義勇為的同儕支持體系頗為薄弱。
校園霸凌現象,全球皆然,對這個現象的專業研究,早在1970年代就已經開始。據調查,舉凡性格內向、害羞、怕事,在同學間不受重視、只有很少朋友、在校內孤立,缺乏與朋輩相處的社交技巧,容易引起同學不滿、反感或厭煩,個人衛生欠佳者,有身體障礙者、有智力障礙者,沉默、表達能力不佳者,性格或行為上有異於同儕者,其貌不揚者,皆易成為受凌者。檢視上述諸多特質(或曰「獨特性」),則不難發現,在成人社會中,相同特質者,同樣也極易成為遭受霸凌者。若說,校園即社會的鏡像,一定程度地反映出社會集體的實況,那麼,此一發生在孩童社群中的普遍現象,實即反映出當前人類社會的集體處境。
恃強凌弱,對「他者」與「異類」的敵視,在社會集體意識底下,潛藏的或許正是對競爭性社會的服膺與肯定,亦即,同儕社群既是作為集體而存在,但社群內的個體與個體之間卻同時存在著競爭關係。以資本主義制度為例,構成競爭性社會的要素,是僱佣勞動和自由市場,它們既讓勞工成為一個集體,又讓勞工彼此之間成為競爭者;以教育體制為例,各種考試評比制度,則讓學生們既是集體,彼此之間又是競爭者;再以所謂的「獨特性」(Unique)為例,它或許是觀念史上最弔詭的發明之一:當「獨特性」有助於大社會生產力與利潤的創造,它即是眾所追求的「崇高價值」;當「獨特性」表現於無關生產力與利潤的領域,它便成為千夫所指的「賤價符號」。
競爭,是壓力的來源,也是壓迫的根源,它最大的法則即是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一種不以個人意志為轉移的顯規則或潛規則,至於欺凌與受凌的關係,倒像是競逐過程當中一種宣示戰利的祭典。所謂霸凌,它真正體現的從來都不只是校園問題,而是社會問題。當整個社會就是個強凌弱的競爭體制,校園霸凌無非就是社會霸凌的拷貝。
英國小說家威廉‧高汀(William Golding)在其名著《蒼蠅王》(The Lord of Flies, 1954)中,塑造了一群流落荒島的純真孩童如何日漸淪為相互殺伐的野蠻之子,小說的結尾,一艘軍艦及艦上軍官的出現,看似救贖者,終止了孩群間的殺戮遊戲,但高汀自己卻下了這樣的註解:「那個軍官在阻止了一次獵人頭的狩獵之後,打算用巡洋艦把孩子從荒島帶走,但是那艘巡洋艦不久便要以同樣仇恨深遠的方式去追逐敵人,誰又能拯救那成年人和他的戰艦呢?」
21世紀的此刻,全球與台灣都正在為下一代苦尋教育改革的出路,但教育改革又豈只是校園內的事?成人社會,以及全球大社會,或許就像高汀筆下的那艘戰艦,它遠比那群孩子更需要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