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師專業評鑑之貿然推動(上)
2011-1-06
台灣立報
■邱漢強
在下筆為文時,有兩個疑問一直是筆者心中的待尋找答案的疑問,那便是:長期在教育現場中是否存在以下兩個現象呢?在基層教育現場中,是否永遠沒有失敗的試辦?意即凡試辦,必皆成功!在基層教育現場中,是否很少有評鑑不會流於速食化、量化的!
校務評鑑機制實施至今,其施行成效、原始目的的達成,甚至是否被觸及,其答案都模糊不明!
筆者學校日前接受評鑑,自己貼近評鑑現場觀察近2天,心中感觸良多,更對校務評鑑存在的價值更感模糊,唯一讓自己再次肯定的是:評鑑,真的無法不流於「速食化」及「量化」!
我想將以往評鑑場景,及歷年來我在縣教師會理事長任內所接獲的反應及回應,在此交叉比對後作一分享:
全景:無論任何一所學校在面對4年一度,或校長更迭前後的校務評鑑時,所可能會形塑的學校場景,無非是耗費3個月以上時間的全校總動員、全校性的粉刷及清潔、學校設施的整修、一致性同款檔案夾的採買、檔案資料的移動(從舊到新)、評鑑委員餐點準備(各校名義上會請家長會或退休教師義工來處理較無爭議)、桌牌,到最後離開時評鑑委員的專屬感謝狀等,我想這幾乎是面對校務評鑑各校的標準配備及場景吧!
其中評鑑委員成員大致為:督學、學者專家、校長、教師(會)代表、家長會代表、輔導代表(通常為某校輔導處主任)、健體代表、特教教師代表等。
分景一:一群評鑑委員浩浩蕩蕩在駐區督學領導下蒞臨學校,學校門口早由校長協同家長會會長、教師會理事長及各處室主任在門口恭迎,想必是要讓委員們感到尊崇,因為委員們先入為主的想法或許會決定未來評鑑的關鍵等級吧!
分景二:各處室組長及相關行政同仁於會議室等候評鑑委員及駐區督學的到來,並給予如雷的掌聲!
分享:以上,需不需要這禮貌性排場可以討論,但無非是要讓委員們感到尊崇,我想委員們一踏入學校剛開始的先入為主的想法,應該2天後在決未來的評鑑等級的關鍵時刻時,會發生關鍵力量吧!
分景三:一位評鑑委員在視察教師教學檔案時,詢問隨同人員,為何你們學校教師只有80%的教師繳交教學檔案?為何教師教學檔案中的資料都是新的?是不是教師為了這次評鑑才急忙作出來的?
分景四:另一位評鑑委員在視察教師教學檔案時,詢問隨同人員,為何教師教學檔案中的資料都是舊的?是不是教師都不更新自己的檔案資料?
分景五:又另一位評鑑委員在視察教師教學檔案時,詢問隨同人員,為何你們學校無論行政檔案及教學檔案夾都是同款、而且是新的?
分景六:再另一位評鑑委員在視察學生習作及聯絡本時,對導師的辛勤批閱、輔導指正及回應很讚賞,但對部分學生習作批改後尚未訂正,委員似對部分老師未能要求學生針對錯誤訂正,頗有意見!
分享:面對教師教學檔案都是新的資料,這當然是可能的,因為以筆者教授自然領域而言,第一因為去年所用版本與今年不同;第二即使版本一樣,為求吸引學生上課用心,自己喜歡在補充講義的例題上打上學生名字,試問我教的班級不同,當然會隨時抽換我的教學檔案!
面對教師教學檔案都是舊的資料,這當然也是可能的,因為既然常常因版本及班級不同而需更換,又何必把新資料它們放入教學檔案中呢?另者舊資料也多代表它們是屬於在綱要中為培養孩子基本能力的先備知識或核心課程,這些課程內容資料當然是舊的,應該不奇怪吧!如:週期表變動不大吧?實驗室常見器材表變動不大吧?
光在教學檔案資料之新舊認知上,不同委員有如此不同、多元的切入點,被評鑑者實在難以遵循?在有關教學檔案及其電子擋案的繳交百分比及呈現上,此點筆者相信每位教師的有其教學方式、切入點及其智慧之結晶,是否能硬性規定教師將個人教學之智慧檔案公開陳列及分享,實有待商榷之空間!
有關習作學生未訂正一事,相信提問委員一定來自於非國中小學校現場的委員?很高興委員看到問題了,但難道老師沒看到問題嗎?對國中小學校教育現場而言,這現象實在是教師的痛。但這個現象的答案,其實可以從最近知校園霸凌事件中找到答案,因為現在在國中小教育現場中,在作業繳交部分,能全班繳交的狀況是有其困難的,更遑論學生能繳交後再訂正,教師當然會要求他訂正,但他就是不訂正呢?家庭的配合度又低時呢?教師有何規範、導正工具呢?別再提加強輔導這樣的官樣答案了!
委員殊不知在常態分班的教學現場中,學生願意寫作業的,當然比不願意寫的好、作業願意交的當然比不願意交的好!願意交又願意訂正的,當然一定比願意交但不想訂正的好,其實在國中小教育現場的教師在處理行為偏差學生及上課秩序的維護,實早已精疲力竭了!
分景七:教師座談、學生座談、家長會座談
在教師座談、學生座談、家長會座談三項座談中,在少子化的浪潮下,我想各方都希望學校在評鑑中可以得到好的評鑑成績,然後在校門口掛上紅布條以利招生,所以在面對座談時,大家都會行禮如儀地選擇他們該說的,不是嗎?
更何況,座談時評鑑委員雖然保證說座談中全程不錄音,但卻沒保證座談中的內容不會被轉述及傳播,不是嗎?依稀記得,課本曾說胡適媽媽在責備胡適時,不也是關在房間時沒外人時才責備的嗎?更何況教師有時在學校,面對校長及兼任行政工作同仁時的相對角色,可能不是媽媽與胡適,而反倒教師比較像是胡適家的長工呢!
今天主人的朋友跑到主人家,問長工們對主人的看法,而且保證等一下不會告訴主人,如果是你,你會說什麼?
分景八:評鑑委員小組會議
基於以往經驗,這場會議中應該是所有評鑑委員在決定要給這所受評學校成績等級的討論會吧!
這應該是2天來最具關鍵的一場會議,因為會議中不管委員喜歡或不喜歡,他都將感覺實質化、速食化及量化的一場會議,程序我想可能不外乎召集人經過說明、聚焦,或透過表決等方式來決定「評鑑等級」後,再開始依聚焦成「特優、優等(上)、優等(中)、優等(下)…」等不同等級後,再請委員們將依此議定等級將各項負責指標「量化」成分數?
分景九:綜合座談
由各方代表紛紛就其專業對受評學校提出優、缺點,再請校長、家長會會長、教師會理事長作2分鐘之分享。
到綜合座談時成績、等級應該已經底定了!
但看著各方委員代表的專業發言,心中感觸更多了,過去筆者擔任縣教師會理事長任內,曾舉辦過近十場次校務評鑑座談及評鑑委員之培訓,期間培訓的教師委員前後不下近2百名,但自己始終婉謝被推薦為委員,理由無他,雖然我自詡為專心努力的教師,但我實在沒把握、很難地從學校的一位平凡教師,當我掛上評鑑委員的名牌後,立刻調適成、驟變成一位可以去指教其他學校、指教其他教師同仁的專家、委員。
但我很高興委員們大家都能扮演的很好!因為我沒能力扮演的那麼好!
依稀記得筆者以前凡出席北縣各家長團體大會時,致詞時一定提及,如果評鑑時我代表的是家長會委員,到學校評鑑時,我最想看的是學校廁所,因為我想看廁所的門可不可以關、廁所的門可不可以鎖、廁所的馬桶可不可沖等,更在與學生單獨座談時,我會問他們會在離班級的哪各位置上廁所(代表他們敢不敢使用鄰近的廁所)、廁所損壞後學校的維修狀況為何?
因為如果我是家長,我覺得一所學校如果連提供我孩子基本的生理需求都無法辦到的話,實在很難相信這所學校還能在其他方面有特殊表現嗎?這所學校還能汗顏地去倡議什麼教育的大道理嗎?因為我相信『以孩子為出發點及核心價值』這句話,在這所學校必然只是一個口號。
綜上,為筆者貼近校務評鑑觀察的結果來與大家分享。
教師專業評鑑之貿然推動(下)
2011-1-14
台灣立報
■邱漢強
試想,一個縣一年中只有轄內近4分之一所學校來實施校務評鑑,受評學校幾乎都要勞師動眾、歷時數月、累得人仰馬翻,到最後受評前學校只差沒張燈結綵、舞龍舞師(或許有些學校有),來做這校務評鑑的準備,過程中督學及委員們如同欽差般代天巡狩,而各處室的資料夾及教師準備的教學檔案夾,一路排開呈現,猶如大拜拜般各式「供品」桌,有時實難咀嚼出現行校務評鑑之真義何在?
今以屢獲評鑑優良的八德國中為例去觀察,對評鑑而言雖然是很諷刺的,但也值得常把評價掛在嘴邊的人去深思,因為據報載來推論,桃園八德國中應是經過「部級」評鑑後,才可能獲得教育部表揚「推動品德教育績優學校」的殊榮,校長也因此獲得「傑出首長獎」,相信該校一定在當時評鑑時,堆砌或呈現出令評鑑委員驚豔的成果及書面資料,但如今卻讓社會發現評鑑結果,與現實中的真實有著如此殘酷的反差。也難怪吳財順常務次長會表示:「將會回溯檢討當初頒給八德國中的獎項,如果發現有不足以獲獎的事由,必要時不排除追回獎項。」
然而為了爭取好成績,一個校務評鑑要全校總動員數月,將所有成果表象化、亮麗化、驚艷化來呈現,以利評鑑委員利用兩天內,將這所學校近幾年來的東西「速食化」後,再加以「量化」為分數。
試想,未來教師專業評鑑在倉促、缺乏配套與溝通情況下粗暴的上路時,屆時無論是以教育部表面上所稱的「形成性評鑑」,或是教育部實際想推動的「總結性評鑑」來施行,筆者實在難以想像,每年逾20萬名中小學教師進行教師專業評鑑,這恐怕要以當年共產社會的人民大煉鋼,才足以感受及想像其盛況吧!
但不解的是,難道長官們從校務評鑑的經驗中還沒學習到嗎?一所學校在校務評鑑受評期間,學校親、師、生會受到多少擾動呢?試想屆時校園中20萬名中小學教師在進行教師專業評鑑時,教學中會有多少活動會被排擠?教室內有多少事情的順位會被更動?優先順序會被調整?更難以想像未來教師專業評鑑如同校務評鑑般,朝「速食化」、「量化」傾斜時,一個優良教師的依據除了學生的「成績」及「班級升學率」以外,還有哪些東西是最容易被評鑑者「速食化」及「量化」呢?
教育部及社會始終不願意告訴教育現場的老師們,當我們在當下只有一種選擇時,到底我們要選擇為「增加一位李遠哲」而努力,還是「減少一位陳進興」而努力呢?因為前者極易量化,而消弭後者的暴戾氣質是難以量化的。
如果校務評鑑的功能及目的,是在於看看學校是否有落實教育的核心價值,及教育部的各項規定的話,我想平時駐區督學,就能做及該做的了!
如果教師專業評鑑的最終目的,是為了要找出不適任教師,那我想現存於教育現場的各種機制及委員會,就能做到了!然而這些機制及委員會的運轉不順暢,問題其實不在於檯面上的「師師相護」議題上,而是負責彙集處理所需的重大現場觀察資料過度匱乏所致,但是這些彙集資料的能力及權力,卻全集中在校長及兼職行政同仁身上。
相信如果校園中存在著極少數不適任的教師,少數團體主事者如果真有心要處理,應努力加強學校處室主任的法律學能、建立正確的處理程序概念,及盡責地彙集處理問題所需的重大現場觀察資料,而非錯用心力,誤謬地引導社會將不適任教師之所以難以處理的問題,簡化、聚焦及誤導成「師師相護」。
(台北縣教師會常務監事、中和國中教師會理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