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小學課程決策應徹底公共化
2011-2-18
台灣立報
■任懷鳴
日前，課綱修訂小組成員、師大附中國文老師林麗雲，因不滿教育部偏袒特定人士主張提高文言文比例，並將中華文化教材改為必選或必修，推翻去（99）年8月才剛公布實施的課綱，於是宣布辭去課綱委員以示抗議。如果林老師在投書所言屬實，那麼，真正嚴重的問題不在課綱是不是一修再修，更不是文言文比例該不該提高、或四書該不該列為必修，而在於教育部官員（科長）竟明白表示：「將論語、孟子、大學、中庸列為必選或必修，乃教育部之既定政策，委員無需就此議題討論，可直接進行課綱修訂。」
在台灣，「政治指染教育」已然司空見慣，實不足為奇；只不過，扁政府時代曾經喧騰多時「文白」爭議、「同心圓史觀」爭議，乃至於橫躺的台灣地圖、台語拼音教學等等教育部帶頭引起的爭議，再再累積一般民眾對民進黨政府的惡感，終於導致政黨再次輪替。殷鑑不遠，國民黨馬政府竟如此健忘？但這也似乎印證了一個世紀前蔡元培在《教育獨立議》文中的遠見：「教育是要個性與群性平均發達的，政黨是要製造一種特別的群性，抹煞個性。……教育是求遠效的，政黨的政策是求近功的。……政黨不能常握政權，往往不出數年，便要更迭；若把教育權也交與政黨，兩黨更迭的時候，教育方針也要跟著改變，教育就沒有成效了。所以，教育事業不可不超然於各派政黨以外。」
事實上，許多先進國家逐漸發展出各種不同「避免政治干預教育」的制度。例如，美國的中小學教育是由全國約1萬5千個學區分別辦理，每個學區則由人民選舉代表組成的學區董事會進行教育決策，學區董事會有權任免教育局長，學區辦教育也有自己的獨立財源（財產稅）。換句話說，學區董事會是獨立於一般政府的教育政府，而這個教育政府是一種委員會制的合議式政府。
而芬蘭，則是「教育決策公共化」更徹底的國家。芬蘭的中央政府除了有教育部，還有一個國家教育委員會，負責教育專業內容的研發制訂，包括高中以下各學習階段的核心課程。在高度自治的地方層級，則有20個省級的區議會、及432個縣市級的民選議會負責教育決策，而每一個縣市級議會又會指派組成至少一個教育類的委員會。
事實上，芬蘭教育決策系統是既分權又合作的；例如，在發展新課程的1990年代，芬蘭便創造出一種全新的工作模式，讓整個發展歷程充滿互動與合作。這個流程被稱作「水族箱計畫」（Aquarium project）──因為縣市與學校都被邀請與中央部門密切合作，整個過程開放給任何一個有興趣的參與者；因此，整個改革過程就像在一個大水族箱中進行，每個學校、每個老師、社會上的任何人都可以看到發生什麼事，也可以對過程和結果提出意見。
到了2000年的課程改革，這種互動方式甚至更進一步，中央不只與縣市或學校合作，還和訓練人員、研究人員、出版人員、以及代表各種不同社經領域的人合作；新的核心課程不但由上述各類代表所組成的不同團隊合作發展，同時，由來自全國200個縣市的500個學校所組成的網絡，也主動針對各種草案提出意見。（註1）
其實，台灣也有過一段「教育決策公共化」的發展史，那是1994年「四一○教改運動」對《教育基本法》的催生歷程。在長達5年（1994～1999）的立法過程中，共有5個版本（翁金珠版、顏錦福版、朱惠良版、蔡壁煌版、行政院版）參與討論；其中，以朱惠良版（即四一○教改聯盟版）的「教育決策公共化」條文最完備，包括：第7條（宣示教育之非權力性）（註2）、第8條（明定教育之政治與宗教中立原則）、第17～19條（明定具決策功能之各級教育委員會、成員之多元民主參與）。
不幸的是，最後通過的版本卻只保留了「教育之政治與宗教中立」的條文，而「教育委員會」則被修改成僅具諮詢功能的「教育審議委員會」。
或許在台灣，「將教育決策完全獨立於一般行政部門」的想法仍顯得過於浪漫；但經歷了這10年來的課程與教學爭議亂象，人民應該再也受不了「政府干預學校的教育內容」了吧！或許，我們至少應該在《教育基本法》中規定：「各級政府不得干預學校之教育內容，包括課程、教材、教學、及評量方式」；此外，也應該考慮仿照「國家通訊暨傳播委員會」，立法成立一個超然獨立的「國家課程委員會」來制定中小學的課程（綱要）。委員會的委員應包含教育學者、課程專家、教師會代表、家長團體代表、及各界代表等，委員由行政院長提名，立法院同意，並享有任期保障。
（高雄市教師會教育政策中心主任，台灣公共化協會成員）
註1：Irmeli Halinen，《The Finnish Curriculum Development Processes》，2005。資料來源：http://www.oph.fi/info/pisahelsinki/lectures/irmeli%20halinen.doc。
註2：朱惠良版《教育基本法草案》第7條：「各級教育之實施，不得具有支配人民之權力本質。」相較之下，翁金珠版的第28條：「教育行政不得介入教育內容之決定或不當干涉教育活動之實施。」似乎更加明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