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青年貧窮化: 再會了 晉軒學長
2011-7-15
台灣立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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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軒，你提早離開了這個世界，真是個不幸的消息。我從來沒有想過，「過勞死」3個字，竟然會和周圍的親友發生關連。
2009年4月我到了英國，當時的你，一定是在用盡心力幫助著這群學生們吧！我這個不肖的學弟，竟然在一年半後，偶然搜尋看看你在做些什麼，才知道這個消息。在你倒下後兩年的這天，僅以這篇文字，記下你的努力。
報導寫說：「私立宜蘭中道中學老師許晉軒，教學熱忱、認真，陪班上學生拚基測，交出亮眼成績，暑假卻累得倒下，腦中風昏迷至今。」「2個月前，他為全力幫學生拚基測，天天忙到晚上9點多才離開學校。」「有學生透露表示，之前老師聽到他家境不好，付不出學費，竟說『我再去兼一份補習班的工作，看能不能幫你付學費』，當時許老師告訴他，無論如何，都會湊錢幫忙付學費。」直到第二次國中基測的前一天：「7月10日在家腦中風昏倒，就再也沒醒來了。」幾個月後，你離開了人世。實在為你感到不捨。
你和永展、柏謙，是我第一次參加大學新聞社就認識的學長。高大的你，永遠露著笑容，還有不像是「學運份子」的一種平實幽默感。
好幾個晚上，你突然地來到我租屋的地方找我，不是聊社團的事情，而是就隨便聊聊生活。還記得，我大一時的生日那天，你還帶了一本《可愛小詩選》送我。
那可能是我第一次接觸這樣的現代詩，打破我過去那種「看不懂」現代詩的疏離感。你看著我在聯繫著中學生權利的組織，還告訴我：「將來辦起來了，一定要跟我講一聲。」
聽說，這是一項你和永展討論過的「關心學弟妹計畫」，但卻被你進行地如此自然。那一定是因為你有著一顆關心人的心，才能那麼真誠地來和學弟妹閒聊吧？比起來，我大學時總是嚷著辦社團待人要「以誠相待」，卻差你差得遠了。柏謙說你是個「非典型的台大人」，這麼平實、好相處，但又深有內涵。
說著畢業後要回南部考公務員的你，和留在運動社團的我，隨著時間流移，聯繫上的機會就少了很多。儘管每次我和同期的社員小孔聊到你，他也直說你是個「很好的人」。我們說要找機會一起去南部找你，但一直都沒有成行。
2006年，我們好幾年沒見到面了，你在報紙上偶然知道集遊法起訴學生的消息，還特別打電話來問我：「有沒有怎麼樣？」一樣是那個心思細膩的你，還自白地說著：「這麼久沒聯絡，打這通電話前也有點猶豫……但總覺得還是該關心一下。」
我感動得不知該說什麼，其實也覺得有點慚愧，想以行動凸顯議題，但也要讓認識的朋友擔心。晉軒，你知道嗎，其實有你這樣關心人的學長當朋友，參與社運又要擔心什麼呢？
你還在社團時，是還努力編寫刊物的時光。刊物截稿時，你說：「去美濃下鄉的感想，我寫了兩篇；一篇是比較抒情的，一篇是平實一些的；看永展覺得哪篇好就用哪篇……」我心中嘖嘖稱奇，居然為了社團刊物的一篇心得稿，有人會認真到寫了兩篇。你和我說過：「一篇文章可以有很多種寫法。」你後來選擇的教學實踐，同時為弱勢的學子服務，也是另一種的人生書寫，對吧？
奪走你熱情生命的這個體制，實在不應該。馬克思寫過：「當教師得工作得像馬一般、為學校增加財富時，他也是一種生產性勞工……。」我知道你不會是那個甘願成為學校營利工具的老師，卻很可能是真心因為疼愛孩子，考量他們在這個環境下的發展，為他們奉獻出生命的老師。在這個扭曲、擠壓人的社會邏輯下，你為他們先走了一步。
7月，我在一間市立的圖書館寫下這篇文章，舉目所及，有將近一半都是15歲左右年輕人的臉孔。應該是充滿活力的年紀，但看著他們桌上厚重的考試參考書，想必是在為「第二次基測」奮鬥著。多麼地沉重。兩年前，你也陪著這樣的年輕人在酷暑時刻一起奮鬥著。
其實，這一切都太荒謬了！這個體制讓我們的人們在30歲前，為了要取得一份好一些的工作要費盡苦心，考試、升學、再考試、再升學、準備證照、實習……。在30歲後，卻要被取得的這份工作綑綁，體制開始教著我們「混過去」的求生之道；真誠認真的工作者，卻要承受更大的壓力，健康不斷衰退，甚至被奪去性命！
我們一起在社團時，是群對社會不滿、關心人們，還沒深入接觸社會主義的思潮。但除了對資本主義體制的批判，我們還能怎麼來理解這一切悲劇？一個有社會關懷的理想青年，面對著僱傭體制與升學競爭結構，真誠相待的結果卻將是犧牲了自己。「不值得啊！」柏謙無奈地跟我說。作為素樸個人的你，那卻很可能是在結構下少數能做的個人實踐。
一個個青年過勞逝去的消息，總是成為新聞，透過媒體在我們的心中飄過。然而，「過勞死」3個字，似乎越來越只代表著某種「別太操勞」的提醒，卻無法顯露勞動場域的壓迫感，以及壓迫來源的邏輯為何。於是，過勞死變成一種個人的事情，沒有別人要為其負責任？
在生產線上的勞動強度過強使人倒下，我們清楚地能辨識到那是「生產線殺人」；但在服務業、像教師一般的「非物質性勞動」當中，工作似乎是虛無飄渺，甚至未必有明確的上下班時間。於是，勞動者的倒下變成是被美化為「求好心切、過度負責」？但作為元凶的體制去那裡了？教育部、中道中學，你們知道這是你們難辭其咎的職業災害嗎？
晉軒，這當然不是你的問題。為什麼在鄉村地區的貧窮子女，就要被剝奪發展的機會，成為階級社會中的弱勢者？為什麼沒有必要的升學競爭，到現在還要荼毒著年輕學子，甚至他們的老師？我們用時間、用行動、用生命，在實踐中來回答這些問題。
（倫敦大學Goldsmiths學院社會學博士生）
陪拚基測 王牌導師中風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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