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豐富的左翼教改公共論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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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懷鳴2011.12.20
上週六（17日），第三場「2012年總統選舉電視辯論」順利落幕。對於三位候選人針對12位公民團體代表提問的實問虛答或避重就輕，許多人都感到不滿；但我卻同意工商時報隔天社論的觀點：12位NGO代表並未過度強調自己所代表團體的單一價值，讓參選人陷入民粹陷阱；而3位總統參選人的答覆，也未出現為討好特定族群而濫開支票的舊習。其顯示的乃是台灣多元社會與政治人物趨於成熟理性，值得國人珍視。
辯論會中，公民團體代表的提問主題，包括健保醫改、消費者權益、國家人權、農業政策、環保議題、司法改革、租稅公平、婦女權益、兒少權益、教改議題、勞工權益及居住正義等，無一不是台灣未來發展的重要課題，值得喝彩。然而，其中教改議題的失焦，倒是頗令人婉惜！
全國教師會劉欽旭理事長的提問重點應該是：台灣經濟成長的果實多被大企業獨享，因此，站在公平正義的立場，應該要求大企業挹助教育經費（課徵教育捐），以負起促進階級流動的社會責任。但3位總統參選人的答覆，多在「提高教育經費」、甚至「稅制的公平性」上打轉，並未涉及任何調整右傾教育政策的主張。而其他人的提問，包括婦女團體所提的「幼托公共化」、少年權益團體所提的「兒少福利及教育經費」，則本質上是社會福利而非教改的議題。
去（2010）年7月出版的一本社運論文集《秩序繽紛的年代》（左岸文化出版），有2篇檢討過去20年台灣教改運動的文章；文章之一的作者何明修指出，過去教改運動的失敗，在於：「主張公平正義」的左翼教改論述，並未成為運動的主導力量。文章中說：「…但是在運動論述上，1995年之前並沒有明確揭櫫左翼的價值。在問題診斷上，一直到了『菁英主義』取代了『後封建牧民心態』（註1），教改運動才呈現出更明確的左翼色彩。」然而，「從事後來看，教改運動者的路線調整是為時已晚。到了民進黨掌握政權時，新自由主義的取向已成為教改政策的引導方針。」一個明顯的例子就是：陳水扁總統的「阿扁電子報」為了反駁對大學高學費的批評，竟宣稱「教育是一種（個人）投資」。
另一篇文章的作者黃武雄雖不同意當初的教改運動沒有左翼論述，卻承認「自己未有先見之明，能預知四一○的訴求，其後會被如此模糊扭曲；…」他認為，當初的教改訴求有許多都具有「追求社會正義」的實質，例如廣設（公立）高中大學、反對高中職分流、反對人力規劃、重視弱勢者教育…等等。而之所以被扭曲，作者認為關鍵在於「支持（左翼）教改的政治力」不足；而政治力不足的原因，則是缺乏充足的公共論述空間。作者舉例當時曾向主流媒體爭取篇幅刊登「教改論壇」的文章，但「均得不到支持」！
無論如何，兩位作者應該都認為，目前阻礙教改進程的，正是這個主流菁英的右傾教育思維。君不見，當媒體披露「高學歷畢業生失業率較高」時，輿論的檢討重點不在台灣的產業政策調整緩慢，反而在批評當初「廣設大學」的政策錯誤。媒體大肆報導「18分進大學」的重點，不在慶賀台灣已進入文明國家之林，讓人人皆有讀大學的機會；反而又把矛頭指向「廣設大學」，批評其造成高等教育品質的低落。12年國教明明有助於國家整體競爭力，但我們卻看到菁英階層極力反對明星高中提供大量的免試入學名額。
18世紀，誕生於普魯士的公共教育（公辦普及教育），其本意就有「掃除文盲無知，增進社會福祉」的公益性格；後來受到各國競相模仿，當然還要加上富國強兵的意圖。晚近，則因為民權思潮和民主政治的發展，公共教育更是被賦予「彌平社經差異，促進階級流動」的功能。而即使以學業成就來看，實證研究也顯示：「學生依能力分流教學的年齡愈早，愈會擴大社經地位對學生表現的影響；而且學校愈早依能力劃分學生，愈會降低學生的整體表現。」（註2）這便是芬蘭的基礎教育在國際評比中一再拔得頭籌的原因；事實上，芬蘭早在七○年代初期至今，全國就致力於平等的教育。而身為天然資源匱乏的島國，面對著愈來愈嚴峻的內外挑戰，台灣教育改革的「向左看齊」，有著必須嚴肅看待的時間壓力。
過去20年，由於執政者的保守與僵化，官方的「管理主義」成為民間教改陣營的共同敵人；以致於，教改陣營內部的意識型態矛盾–「社會正義vs自由選擇」、「公共化vs市場化」，始終未得到細緻而充分的辯證。而過去，執政者的右傾教改政策（例如「多元入學」、「第二條技職國道」）始終受到人民的接納（甚至擁護），更在於台灣社會深受資本主義右派思維（強調市場機制，重視競爭與績效）的制約，以致於左翼教改論述似乎難有市場。如今，教師團體能有此「左翼的」提問，誠屬難能可貴！但我們期待的，應該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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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作者所謂「『菁英主義』取代了『後封建牧民心態』」，是指教改運動者後來發現，阻礙真正改革的關鍵是社會上的「菁英主義心態」（例如菁英階層反對開放大學的門檻），而非之前威權政府「規劃–限制–封閉」的保守作為。
註2：《PISA 2006報告》，OEC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