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汗學校!輸掉下一代的未來
作者: 文/杜思妥 | 財訊雙週刊 – 2012年5月15日
日前,一場高教兼任教師的遊行活動,凸顯了台灣社會耗費巨資與心血所培育的高級技術人力,被政府散漫的人力政策與短視的公私立大專院校浪費掉。大學兼任教師的問題,也悄悄地蔓延在整個大中小學教育服務業,若不正視因應,將是整個社會的重大隱憂。
五月一日勞動節,一群護士走上街頭抗議勞動條件不佳,「血汗醫院」、「血汗護士」問題,再度引起社會關注與討論;相較於此,前一天「大學流浪老師」在教育部大門前抗議的訴求,顯然相對受到冷落。這群在大學服務的「兼任教師」高喊「我在大學教書,但只拿到基本工資」的口號,凸顯當前大學畢業生的低薪現象,不只存在於企業界,數萬名高教人力一樣飽受「勞動非典化」的煎熬。
根據高教工會調查發現,現今大學院校兼任教師約有四萬餘名,最明顯的是過去十年來,就增加了六三%的兼任教師,其中有為數不少的人因無法取得專任機會,遊走於各大學兼課。他們即使和專任教師同樣上滿每週十個學分,但講師鐘點費每小時五七五元,連前幾年備受詬病的大學畢業生起薪「二二K」都還不如。
不過,各大專院校普遍對於兼任教師流浪及低報酬的現象似乎無動於衷,他們認為已按教育部標準支給兼任教師鐘點費,教師的實質所得偏低,不是學校能負的責任。而教育部竟也呼應這樣的說法,教育部指出,大學人力的聘用彈性及多元化,是全世界大學普遍形態,不應與勞動市場論功計酬目的混淆。
教部給得少 大學算得精
大學兼任教師的設計,原本是為了滿足大學彈性運用在業界、他校或本校其他科系的人才,用以支付超額工作的報酬。不過,近年來「兼任為本職」的流浪教師卻成了普遍現象。主因是大專院校在財務精算下,競相封閉專任職缺,好不容易拿到學位的碩博士,不易謀得專任教職,只好奔波於各校,這裡兼一堂、那裡兼兩堂,打工賺鐘點費勉強餬口。他們期待有朝一日可以擠入大學教師窄門,必須早一步打點好關係,嗟來之食的兼課只能好好珍惜!
大學流浪教師不斷增多,除了不當的高教政策外,各學校當然也是幫凶,他們錙銖必較一連串的節流措施,關鍵便在於「拆學分」!
以一門課兩學分而言,一名專任講師的授課時數,可以拆給五名兼任講師分別上課,此五名講師加起來的月薪總額約兩萬三千元,不及專任講師月薪之半,不但不須支付年終獎金,寒暑假更是分文不給。這對學校,無疑是一項省錢福音。
學校把一個學系四名專任教師的編制,拆成「三名專任、五名兼任」以聘請更多兼任教師,抑或以專案教師(用以代課或執行專案計畫,聘期一年,無期滿自動續聘制度)補充,其後遺症便是這些編制外的兼任教師待遇,被整個大學體系聯手拉低,造成「教育服務業」新進人員的就業障礙。但站在學校經營者的立場,卻是節省人事成本的妙方,更可美其名曰:「請更多、更專業的老師,對學生才有幫助。」
此說似言之成理,但環顧國內各校,哪一所學校學系不競相設置博士班,以抬高名望?在整個不當政策與私利計算下,對社會新血輪設下重重的血汗障礙。
大專流浪教師的現象,在中小學校同樣地發生。在不計入年資下,高中教師鐘點費四百多元,國中教師三百多元,國小教師兩百多元,如此薪資若非專任,實在是慘不忍睹。但各校為了因應少子化,不願開缺增聘教師,故明明有部分學科短缺教師的狀況,仍然「遇缺不補」,而是以便宜的鐘點師資替代。在許多中小學校,更以支領鐘點費的代課教師擔任導師,連帶地必須照顧小朋友上學前、放學後的導護工作。如此一來,不是形成每學期換導師的班級經營困局,就是赤裸裸地消費盡責教師的愛心。
新人進不來 老人走不了
在這樣的大環境下,許多年輕老師不堪低薪不願投入教育職場,而許多學校又回聘退休教師為鐘點代課老師,這些領有退休金老師支領這些廉價鐘點費,對其而言不過是多一筆零用錢,卻傷害整個教育環境,「新人進不來」、「老人走不了」、「薪資沒有省」、「老師年年換」,嚴重威脅到下一代學習品質與權益。
對新進老師的就業障礙,使得中小學師資人力無法獲得補充、穩定與汰舊換新,動搖了社會根基,這些問題並未受到教育當局相對的重視。
更進一步而言,上述普遍化的流浪教師現象,固然是一種勞力市場的供需不平衡問題,但人力培養與技術力水準之間的落差,才是事態嚴重。
就業不足、勞動參與力不足、高學歷等於高失業率等統計上的常態,已經不能僅置於勞工政策討論上,這不只是人力浪費而已,根本是專業技術培育的方向出了偏差。近年來,可與製造業職場合作培育純熟技術人員、用以支撐科技升級的專科教育持續弱化;而改制、新設、新增的大學與科系,偏向集中在投資成本較少的服務業類科,絕對是我國技術空洞化的一個重要原因。
薄利時代將工資成本壓低的應急手段,已經悄悄地由製造業蔓延至教育服務業,接下來,國民教育似乎亦不能避開血汗工廠化。這種處處為年輕人設下的就業障礙,或許已經不是一行一業的問題,而將是整個社會所要付出的文明退化的代價。